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十六章

關燈
時至傍晚,天邊的霞光已如血般的赤紅色,灑進重重宮殿內的光線絢爛得教人不敢逼視。

“黧丫頭在太尉府都住了一年多,不知太尉何時才打算奉旨成婚?”半臥在長榻上的嚴熾書,手裏撚著一只酒杯,只是杯中的酒液已被飲盡,此刻被他慵懶地勾在長指上。

離榻幾步之遙的精雕檀椅上,羅修武向來冷肅的神清因微醺而顯得松懈,“時機未到。”

“成婚還看時機,這借口未色也太爛。”三人之中最不勝酒力的玄殷,一張斯文俊臉紅得不成樣,出口便是極盡挖苦。

“修武,你真看不上陽黧那丫頭嗎?”

“不是。”抓過酒壺舀滿了手中酒杯,羅修武回得漫不經心,微提的薄唇卻因浮現在腦海的嬌俏身影而揚起了淺弧。

“那你倒是說說,做啥到現在還不迎娶黧丫頭?她雖非國色天香,可對你那片真心倒是半點不假呀。”踩著微醺的步伐,玄殷晃到了羅修武面前,雙手搭著其肩,作勢晃了晃。

“真心嗎……那值幾兩重?又有幾分真實?”面對玄殷可笑的挑釁舉止,羅修武不怒反笑,看向窗格外的鷹眸像深不見底的潭,斂藏的清緒似蟄伏的妖獸,隨時準備伺機張狂。

“修武,這麽多年了,難不成你還惦著那女子?”

一句話像投入潭底的石子,瞬間濺蕩出水花,隱匿的妖獸轟然竄出。

那年,青澀的男孩與純真的女孩因世交而有了情愫,悄悄地互許終身,然而當男孩在人生第一場戰役中奪得了漂亮的成績,突來的宮變卻讓他一夕之間失去了家,成了逃犯的他被迫四處躲藏,悲絕的心卻仍惦著她。

當他排除萬難潛入女孩房中,換來的卻是她的失聲尖叫以及往死裏打的群殿,皮開肉綻的痛楚他忍住了,卻止不住聽到她唾棄其家門落敗,勢利的將愛當成攀附權貴的籌碼時的心痛。

自那時起,男人再不相信所謂的愛,被失勢太子救下的他,開始過起了在刀口下舔血的日子,沈穩內斂的霸氣、潛藏不凡的武魄讓他在無數的戰役中成就了“煉獄戰神”這號人物。

世人皆以為戰神沒有心,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,冷血是他必須戴的面具,就像那總覆在面上的胡狼戰盔,看似殺氣悍厲的血紅狼眼下始終淌著滴淚。

他從來不是好戰的,戰爭也一直是他最厭惡的,和平更是他唯一盼望的結果。奈何亂世當前,盛世的永恒歷史仍需仰賴戰爭來創造。

然而不敢去相信,並不代表心中那份渴望就此消失,只是年少輕狂的傾心付出卻遭狠狠踐踏的過往,讓他寧可就此空著一顆寂寞的心嘗著孤單,也絕不讓自己再陷入遭背叛的苦。

“修武?”

“餵,叫你哪,神魂飄哪去了?”

被玄殷一記拍肩,羅修武這才將思緒自過往的回憶裏喚回,即便那脆弱只是一閃而過便隨即被斂藏,嚴熾書仍是敏銳地發覺了。

擱下手中酒杯,嚴熾書離了榻,走至他身畔,真心道“不是每個女子都那般的。”

“是嗎……”淡淡地低喟了聲,羅修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,神清又恢覆慣有的清冷,“可還記得上回我失蹤的事?”

“我的老天爺呀,你該不會又想把南越餘孽利用個孩子騙取你的惻隱之心,趁你掉以輕心時再下手刺殺你那回事,拿來套在黧丫頭身上吧。”一聽到羅修武又提起這事,玄殷頓時給氣得酒都消了大半,忍不住扶額哀嘆。

斟滿羅修武的酒杯,嚴熾書開口說道:“行事謹填向來是你的優點,可若以這般心思看待陽黧對你的心意,實為不妥也甚為不公。”

“就是就是,倘若黧丫頭有那歹毒心思,憑她那死纏爛打的黏呼註,再加上你對她的縱容,恐怕你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。”

玄殷的話讓羅修武忍不住蹙眉,“要不是因為某人善心爛發地將她帶回京,再串通另一人硬是以聖旨賜下,她會有機會在我身邊嗎?”

“瞧瞧,這是人說的話嗎?”被捅了記回馬槍,玄殷惱得俊顏都要歪了,手氣抖的指著羅修武,“身為好友,我們這可都是為你好來著,看不慣你大男人一個,身邊也沒個伴,這會兒倒讓你嫌棄多事啦!”

不同於玄殷的惱躁,嚴熾書若有所思地看了羅修武好半晌,才又語重心長的開口,“真不再相信了嗎?”

短短幾個字尖銳地刺進了心窩,羅修武淡漠的神情瞬間黯然,“有時候,我真覺得當年救了我的那頭豹比人更值得信任。”

“是呀,要不是它,你現在也不可能坐在這喝酒。”聞言,玄殷忍不住翻了記大白眼,卻又忍不住嘴賤的酸道:“我看你趕緊去找著它,然後同它隱居山林,過上那遙遙過活的日子吧。”

話才說完,一枚小戟便迎面飛來,微瞇著眼的玄殷狀似酒醉,卻利落側身的揮扇擋擊卻快得與清醒時無異,“怎麽,就你能惦著只獸,別人卻是說不得呀?”

“玄殷,你非得這般壞嘴嗎?”平時兄弟三人沒禁沒忌的,可此際玄殷那自恃好意的話語卻不偏不倚地踩中了羅修武的痛處,向來心思縝密的嚴熾書趕緊出聲緩頰。

“你以為我喜歡說呀,我就是瞧不得黧丫頭那片癡心被他這般誣蔑、被他看不上眼罷了。”悶哼一聲,玄殷轉身坐回椅上,自顧自地喝起酒,不想再對像顆頑石的羅修武浪費口水。

“我回府了。”冷眸微瞪,羅修武起身就要走。

“修武。”雖是出聲喚,嚴熾書半躺回長榻的身影卻沒打算攔人,執杯就口,意味深長的說道:“倘若不是厭她至極,那麽給她、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。”

“欸,你說說,為什麽修武大清早便進宮,怎麽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呀??”

懷裏抱著坨灰黑色毛團,在院落間晃來晃去的陽黧,神情有些懶洋洋地沒勁。

“大概又被你那皇帝哥哥和丞相哥哥給留下來了吧。”張口打了一個大呵欠,貓兒意興闌珊地以獸語回道。

“這樣呀,他們感情很好嗎?”

“聽說是這樣沒錯,好似在熾皇奪回帝位前便認識了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,難怪他有那麽大的權力能執掌兵符了。”一臉恍然大悟的說完,陽黧忽又像想起什麽似地興奮開口:“你知道嗎?我小時候遇見他的時候——”

“他在眾將士面前有多威風是吧?拜托你別再說了,我這貓耳都聽到快長繭啦。”貓爪一伸,捂住了那滔滔不絕的小嘴。

“呿,我也就你只能說,聽聽是會怎樣呀?”小手拍掉了貓掌,陽黧有些氣惱地搓揉著貓肚。

“咦,悍火怎麽在?修武出門不是總騎著它嗎?”一人一貓走著鬧著便晃到了後院馬房。

“不知道,你自個兒去問它呀,我要去屋頂曬日頭。”說完,貓兒靈巧地向下躍,一溜煙地跑了。

“真沒義氣。”低哼一聲,陽黧獨自走向高壯駿馬,“悍火,你今日怎麽沒同修武出去呀?”

向來極有靈性,馬脾性子也同主子八分相似的悍火,馬眼橫睨了眼噴了口氣,踢了下蹄便兀自轉了個身。

突現眼前的馬屁股讓陽黧傻了一下,隨即又繞到了馬頭前,擡高的小臉吹胡子瞪眼地嚷著:“欸,你這是看不起我嗎?雖然我人形小小一只,可要讓我換回豹形,嘴一張便能咬死你!”

悍火本來是挺怕陽黧的,可自從有一回它吃壞肚子拉得渾身虛軟,結果她很有義氣地以轉療之能治好了它,它才知道老是嚷著要咬人的她,骨子裏根本善良得很,交清也就這樣好了起來。

“……”低低噴哧了聲,火裏來水裏去地隨主子拼過無數戰役的悍火,此際只覺得無語問天,真真是無奈到了極點呀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